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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：叶汉荣

新年前日短夜长，清晨又见到那对满头银丝老夫妻，夫走前妻拿拐杖随后，脚步阑珊步入茶楼。

叫了一壶普洱，一粒叉烧包，一盘烧卖，老公缓缓用热水洗杯、洗茶、倒茶，递了一杯给老伴，自己才一口口把普洱喝下。

满脸皱纹、眼小鼻扁（年轻时应非俊男美女）双双都没门牙的他们，不说半句话，只互相望着对方，这一刻感觉他们是幸福的，两人加起来最少有150岁，还能相依相伴，共度人生最脆弱黄昏时光。

老公把叉烧包剥开一半，露出红色肉酱拿给老妻，两老迟钝的咀嚼早点，由于老妻牙力不足，叉烧汁流出嘴边滴在衣上，老公从裤袋掏出手巾，用微抖手力为她抹嘴擦衣。

这当儿，想起“老伴”两个字，眼眶热热、酸酸、湿湿的。

旧时代自由恋爱男女相当前卫，内向腼腆的，靠亲友介绍、看照片“相亲”，也“相”出一辈子的婚姻和家庭。

没电脑手机，没脸书WhatsApp，没白马王子和白雪公主爱情故事，不是爱得欲生欲死帅哥美女网恋。

他们一生中，没向对方说过一声“我爱你”！

但却一生一世在一起，细水长流、同甘共苦，用家庭用生活轻轻诉说“我爱你”。

男的，起早摸黑出外打拼工作赚钱，女的，在家煮饭洗衣顾孩子，他们将浪漫藏在心，没把爱说出口。

从黑头经营到白发，小哥变老伯，妹仔变阿姆，饱受柴米油盐酱醋茶“蹂躏”，尝尽酸甜苦辣生活滋味，只盼一家平平安安，把整群孩子养大可谋生赚吃。

他们一生中，没向对方说过一声“我爱你”！但他们的爱，却是最美丽最动人的。

像我爹娘，在唐山凭媒妁之言成亲后，跟一群潮州老乡乘船远渡重洋，到南洋当“水客”落脚槟城，爸在巴刹和人合营小菜档。

老实单纯不识字，也不懂理账，对钱财也缺敏感，只一味用劳力在外苦干，去社尾补货，在门市做买卖，任由股东挥舞钱银，财政大赤字，高利贷（旧时阿窿）上档口追债后，才恍然大悟，妈被逼标会（古早民间信用融资方法，具筹措资金和赚取利息双重功能）帮爸还冤枉债。

太相信朋友背上满身债，吸取教训后爸在困苦中勇敢站起来，独自经营菜档，这时穷苦的我们更加贫困，幸妈咬紧牙关，标会、典当仅有丁点首饰，东凑西借才勉强度日。

家庭困顿女人当自强，妈照顾八个孩子还帮人洗衣，大姐二姐车花车衣帮补家计，三姐五姐退学到巴刹卖菜，保守时代少女鲜少在市集抛头露脸，两个姐姐相当前卫，勤劳手快加能言善道，薄利多销生意渐上轨道，引起同行嫉妒，讥姐姐以美色诱客，姐噙住眼泪回家痛哭，经妈开导加上环境逼人，她们还是坚强撑下去。

辛苦劳作一整天后，爸爱喝黑狗啤解压，妈总会煎了爸喜爱的潮州豆干给他送酒，一家虽穷其乐融融。

再穷也不能穷新年，除夕那天爸都提早收档，买一罐月亮牌鲍鱼，爽口弹牙的“耳聋”鱼丸（槟鱼丸鼻祖），包一些卖不完的菜头菜尾回来，在一家八口一张床的租来房间里围炉，开开心心过年。

度过重重难关，爸为妈斟上一杯酒，妈一饮而尽，脸上露出红晕，这一刻，感觉阿妈最美，阿爸也最帅。

父亲一生中没有向母亲说过一声“我爱你”，但却一生一世在一起，细水长流、同甘共苦，用家庭用生活轻轻诉说“我爱你”。

我们一起喝着暖炉汤，一起扒着饭，苦尽甘来的除夕，那碗饭最香。